第一次看到小云如此娇小，让我自然而然地联想起堂姐的小女儿，她从生下来就被送走给奶妈代养，等到回家已经三岁余，她总是瘦瘦的，小小的，一直到长大成人，也比姐姐个头矮十来公分。小时候，外婆老说她像奶妈，而她一不开心哭着嚷着要‘回家”...... 小云说自己没有奶妈，而有一个奶奶妈。她也是二丫头，出生之后就抱到住在山里的奶奶家寄养，听奶奶说，她幼小的时候很爱哭，奶奶认为她饿了哭，拼命将奶瓶塞到她嘴里。但是，她吃得很少，而哭得很多。我想，她是为被迫与母亲分离的恐惧而哭，以致她的肠胃不能够放松去接纳奶水吸收营养..... 小云不是当地人，她是出差就便预约做咨询，这一段时间对人际特别敏感，她希望在外地接受咨询比较保险。我理解她的心思，并且也很尊重她的安排。 她上有一姐姐，下有一弟弟，姐弟个子都高高的，唯独她瘦小。但是她是兄弟姐妹三中读书最好的一个，拥有一份在编的稳定职业，也是唯一可以让父母在邻里长脸的女孩。姐姐高中毕业就去打工，现在结婚成家，有了孩子，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小云有时与姐姐拉家常，问她生活中有没有担心的事情，她说：“有什么好担心的.....”。听姐姐说罢，她本来想跟她说说心里不踏实的人与事，立刻话到嘴边又收回.....弟弟技术学校毕业，也在打临时工，他的收入不够自己化，父母时不时地接济他。所以，小云也与他没太多交流，但她知道，同胞姐妹三人中，要数自己最不开心了。只不过，她一个人领着与公务员一样的薪水，月月有余。妈妈说，家里要造房子了，希望她出力.....第一次，她没有感觉，也就没直接答应，妈妈再三说，她内心反应很剧烈，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家里造房子与自己有关系吗？内心涌动着一股莫名的愤怒......乘在外地学习，预约咨询咨询，以解心头之郁闷。 一说到钱，她就非常激动，泪流满面，她想起上大学时期的往事，更加泣不成声。她一边哭一边说：“自己实在搞不明白，从小到大只要我有一些小小要求，总是遭遇拒绝的，而他们....。”指的是姐弟，可以无条件得到满足。也是这样的缘故，她很小就感受自己不被父母宠爱，常常独自黯然神伤.....上大学之后，就努力挣取奖学金解决自己的生活费，尽量不要向父母伸手，那种感觉很不好受.......她回忆高考结束，就出去打工，希望早一点自食其力，养活自己。那是她第一次离开家，一个人离乡背井的，非常忐忑，但为了少向父母要钱，她必须硬着头皮出去打工。工作内容是推销产品，要跟陌生人说话，好几天都不敢张嘴，回来又怕老板批评，在多日的忐忑中，她感冒了，很严重，发烧喉头痛，打电话给父亲，希望支助一点药费，爸爸不但没有答应给钱，还被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她到现在都无法忘记父亲的吼叫“打什么工、打工挣钱买药也不够”，挂了电话，小云连看病都不敢，就这样扛着，直到高烧40度晕晕乎乎起不来，当时还没有公布高考分数，前途未卜，她内心充满绝望，头脑里涌出一个声音：“还是死了的好，做人太没意思了......”如果不是一起打工的女伴给她买了药，她说不知道是不是还能够活到今天....她接着说：“我一想到弟弟，一个人工资可以自由支配，父母不但不要求他交生活费，还常常贴补他，既羡慕又生气，为什么同是父母生，竟然如此天差地别的。就我发的工资，他们总是惦记着，我感到很不公平。” 我理解她的愤愤不平，试着问：“在感受不公平的时候，会不会说出来？”她说：”自己一直不敢说，或者，压根儿就没有这样的勇气.....“ “那么，你离开家上大学有四年，同寝室的同学们她们是如何处理与家里的关系的，对你有参考吗？“我试图引导她能够在集体生活中，得到她人智慧的影响。我要引导青年人将眼睛看向同龄世界，而不是过去给她留下很多不愉快的家庭，毕竟一些家庭中的父母的确存在问题，这个问题就是对生命的不尊重，以及自以为正确的顽固地无法改变的养育观念。 她想起来一件事，发现室友不同于自己应对家庭的方法，感到很震惊。 小云第一个学期开始也每个月由家里寄生活费，等到奖学金批下来后，她很兴奋地电告父母。结果，他们就对她停止供给。毕竟，奖学金也有限，她后来生活很拮据，不得不去当家教。这个事情被一个室友知道，她就提醒小云，如果下个学年还有奖学金，就不要告诉家里。这对她来说简直是破天荒，她考虑好久还是觉得不行。 对于室友好意的提醒，小云一时无法接受，她不知道为什么？第二个学年，她又获得奖学金，但为”报告还是不报告家人“纠结了很长时间。她开始慢慢观察，同学们生活得很轻松，如果有困难，马上与家人联系，父母都很乐意地帮助解决问题，甚至，有时候可以公开对父母说不。而只有自己，碰到每一点困难都感到孤立无援，当她决定采取向家人”隐瞒奖学金“信息之后，又背上沉重的心理负担，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女儿.....。 我理解小云内心的纠结，来自于她一贯被父母排斥的沉痛经历，她要想方设法地证明给他们看，自己是有价值的。所以，她从小读书非常努力，来换取父母对她些许的满意。大学里争取奖学金立刻报告父母，以证明她也是一个优秀的女孩，让父母为她骄傲。可是，父母一直以多余的二丫头为负担，根本不赏识她所谓的名誉。而且，最最糟糕的是，父亲老是对她说：“你做什么都不行。”即备她准备在编迎考，父亲还时时刻刻地鄙她：“你一定考不上的....”让她在整个迎考过程异常焦虑........说到这一切，小云又忍不住地哭得稀里哗啦！她说自己其实只要目标明确，都会实现它。但是，父亲的预言，就像一个魔咒，让她在实现目标过程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危机实在太惶恐了。 小云工作已经几年了，业绩有目共睹，上司也比较满意的，委派了一个有挑战性的教学任务。她也知道自己很会学习，适应没有问题。但是，那个”你什么都做不好”的声音在头脑中时隐时现，但凡碰到一点不顺利的事情，那声音是如此的响亮，顷刻让她感到全身乏力，如踩在浮云，没着没落的恐慌..... 我体会着她的惶恐，感受着她早期被送养的痛苦体验，想起霍妮说的“分离是一切焦虑的总跟源”的论断，联系到小云恰是入木三分。心里为那些在没有母亲依附中成长的弃婴，她（他）们以后的人生经历，不时地感受如履薄冰的危机，是多么的可怕与煎熬。 就像我那位瘦小的堂姐二丫头，她一直没有容光焕发的娇容，那怕正值青春期，还是结婚的那一刻，即便幸福来临，对于她可能还是一个不确定的未知数....... 在现实的环境，我知道还有很多像小云一样的女孩，她们非常艰难地生活着，每当碰到困难，就会焦燥不安，事情或许刚刚开始，立马想到糟糕的后果....如果有爱情降临，也会怀疑是否真的，而一旦爱上对方，很快会粘着人家问“是不是喜欢我？是不是爱我？“就像电视剧《过把瘾》里的女主角杜梅，没有开始正式恋爱，就拉好友去考验男朋友的忠诚，结婚之后吧！每个晚上缠着丈夫要把“我爱你”写在黑板上才放心去睡。只因为，杜梅是个孤儿，她小时候对父母离她而去的痛苦体验，弥散在血液里，不时地提醒自己，“连亲生父母都不陪伴我，我还能相信别人吗？”因为投射性认同作用，可以将恋爱这个平等的爱情关系，视作亲情关系，企图从对方身上获取小时候未曾满足的父爱与母爱，尤其害怕被抛弃。有个姑娘曾经谈到与男朋友分手经历时说：“我将他视为亲人，但是他还是抛弃了我.....”是的，她的家人曾经要将她逐出家门，她希望在恋人身上找到家人的归属感。可是，恋爱关系与亲情关系有区别，这姑娘执意地将其划上等号，将分手视作有一次被抛弃。 小云由于缺乏安全感与归属感，在社交群体中，也很容易被一些同事的关怀所感动。刚刚参加工作时，有个同事很热情，日余时间常常一起散步拉家常，她感到很温暖，非常珍惜与她的情谊。但是，对方不知出于怎么的考虑，提出一个非常苛刻的要求“不许你与他人交往”。她很纳闷，自己刚刚来上班，碰到其他人总是要打打招呼联络联络吧！而且，也要与有经验的前辈取经呢？为这个，她困扰很长时间，她一方面在单位很需要有人亲近抵御孤单；一方面，又达不到好同事的要求只与她一个人交往。经过一段时间纠结，她鼓起勇气当面向她说明无法承诺对方的要求，那个“亲密的同事”就再也不搭理她了。由此，她被抛弃的经验又一次如暴风雨一样袭来，这一次打击，差一点导致抑郁，因为那几个月，她的心境与高考后第一次外出打工时一样，没着没落，她又常常想到了死....... 这一段犹如昙花一现的友情告终，把小云通过努力招考成功，正式上岗的成就感通通打回原地，她对自己及其不满意，头脑里又经常萦绕着父亲”你肯定不行；你什么也干不好”的咒语。她开始逃避所有同事，上课生动有趣的妙语不见了，与学生也没了互动，一下课就缩回房间，等着天黑的煎熬，邻居来敲门也懒得来往。还常常中途打电话给父亲，要他接回家住，但一回到家，又很讨厌跟父亲说话，还常常寝食难安，搞得母亲很担心，半夜三更蹑手蹑脚地来到房门前窥视灯光下发呆的小女儿.....听着母亲唉声叹气，她立刻想再也不回家了，可是她压根儿不习惯与妈妈说说心里话。 小云觉得自己快撑不住了。 小云与父母之间的情感纠缠，使我想起了 欧文说的话：“我曾经妒忌父母亲慈爱、慷慨、和蔼的朋友。然而，他们却很少想到他们的双亲，既不常打电话问候，也很少探望、梦到甚至想到他们，而我却每天都得一再地把母亲的身影从心中洗涤尽（摘自《妈妈及生命意义》第五页第14行）”。其实，欧文没有被母亲抛弃，只是他家族是一个二战期间美国新移民，父母是犹太血统，在大清洗的政治环境下，拖家带口从俄罗斯逃到美国，母亲为了生计拼命地工作，很少与他交流互动，这样的母子情感裂隙，一直给欧文蒙上阴影，幼小的记忆是妈妈对自己很不满意，他读书很好，大学上了医学院，因为自己对母子关系的遗憾，研究生转入精神科与精神分析结缘，他一生成就卓越，是唯一一个著作最多的心理学家，但是，他与母亲之间的纠结一直无法释怀，每出一本书，都做一个梦，问妈妈，我表现得怎么样？直到临死还在作同样梦。 我在想，小云此刻说的情形，是否正在经历欧文的纠结，一方面努力离开家，一方面又出于反射性地拿起电话打给爸爸接自己回家，他曾经给她下的定论，是她用尽全力也洗涤不掉的，她无法用理智战胜父亲在她整个成长过程对她实施的精神暴力。她不同于慈爱父母养育下的孩子，在青年时期，顺利地与父母进行情绪上的分离而顺利离家，无所牵挂地开始独立生活。 我意识到，帮助她处理与父亲的情绪纠缠非常重要，就对她说：“如果你的父亲在场，你此刻会对他说什么？” 她开始说自己不敢说，我继续鼓励，她慢慢地从悲痛中抬起头：“我是多么希望听到你对我说满意的话，那怕就说现在有工作你很高兴也好。但是，我听邻居说，你在她们面前也很高兴我有了这份工作的，为什么对我说的老是打击的话呢？” 她说完之后，沉默了好几分钟，然后说，虽然我爸爸听不见，但我终于可以说出积压那么久的心里话，好像不再那么生气了，心里也有一股力量在上升....我知道，她体认自己的感受太少了。 我知道每一个与小云一样经历的女孩，她们一生都在努力做乖乖女，压抑自己的愤怒，值到被愤怒融化成为抑郁症的患者。 直面自己的情绪，是心理治疗最关键的一部分，有情绪困扰的人，最喜欢用理智压抑情绪的存在，人在感受不公平有没有能量反击时，不知对自己说了多少次”没关系，会过去的“。其实是过不去的情绪纠缠，变着形式不断从潜意识里影响着行为，就像小云明知道希望离开家，但常常会想回家。被抛弃产生的愤怒是婴儿期最本能的反应，如果不直面它，人可以被愤怒淹没。抑郁者的情绪不是忧伤，正是愤怒，愤怒对外可以让人疯狂，而对内可以杀死自己。 消除了愤怒可以稀释掉许多莫名其妙的恐惧与害怕。 〔编后语：80年代施行计划生育政策之后，有一部分不收欢迎父母欢迎的女孩，正逢就业、结婚、生育年龄，这个群体的心理健康状况值得高度关注，她们出生时被迫离开母亲，这是非常残忍的分离，她们中很多从此失去固定的抚养人照料，无法建立依附关系，一部分人进了孤儿院，被外国家庭领养，一部分人被他人收养，成长过程发生不确定的因素很多，还有一部分人回归家庭，但是，她们倾其一生努力去证明自己的价值，但生活得惶恐不安，或焦虑、或抑郁、是其他心身症状的罹患者，她们都需要进行处理创伤，接受长程的心灵疗愈，重建生命本身的价值，给人生替加有意义的色彩.....〕 （未完待续） 安迪心理咨询中心 郑丽君 脱稿于 2016.12.17 安迪心理咨询中心，在郑丽君主任的倡导下，创建于1998年，是台州市第一家专业心理咨询机构。先后为吉利汽车,中国联通,等台州本地的企业院校提供过心理咨询服务。创始人郑丽君女士，18年来致力于家庭治疗研究与实践，擅长处理婚姻危机、亲子冲突、以及儿童、少年心理情绪与行为问题的心理分析与纠正，如多动症、抽动症、厌学辍学、网络依赖、考试焦虑、自卑抑郁、厌食暴食、精神分裂症各类上瘾症（烟瘾、酒瘾、毒瘾）的家庭治疗。特别对女性不孕不育情绪机制的心理分析、产后忧郁症的预防与家庭治疗积累了丰富的独特的临床经验。 如果你需要更具针对性的心理咨询服务请通过以下方式联系安迪心理。 中心郑老师微信号：278830150（也是QQ号） 中心地址：浙江临海柏叶西路60号3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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